放肆_五岁暴君饲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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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入夜临近宵禁,空荡荡的街头只有敲梆子的声音远远传来。细雨不绝,鼓点般拍打在低垂的芭蕉叶上。

  医馆内微弱的烛火刚刚吹灭屋里的癞头大夫还没来得及躺下咔嚓一声巨响,门板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只见门口立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细雨飘飘,打湿在他清隽的面容上唯有黑暗中的那双眼,幽深不见底无端端让那癞头大夫打了个摆子。

  那大夫看不真切心下又惊又怕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嘴:“阁阁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门口的人没有回话,抬脚便走了进来沉稳的脚步声在夜里分外清晰黑色衣摆被风吹得翻飞略显凌乱的碎发勾缠在夜幕里。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那大夫心里咯噔一下直接吓得滚下了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连喊疼的功夫都没有。

  他正要求饶一抬眼就见得那人走到了他面前,借着朦胧的月色,那大夫才看清他怀里还抱了个女子,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满头青丝如瀑,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那股子血腥味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他只怕这是被谋了性命的人,急忙喊着:“郎君饶命,饶命,小的行医数十载,那可是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还请郎君莫伤我性命。”

  他说着,急忙跪下就要磕头。

  见那大夫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萧则沉了沉眸光,目光落在怀里气息奄奄的洛明蓁身上,还是将她放在了旁边的卧榻上。

  见萧则没对他做什么,那大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没忍住下意识地抬眼瞧了瞧榻上的洛明蓁。像是腹部被刺穿了,伤口被人简单地处理过,可鲜血还是很快就渗透了衣衫。

  出于医者的本能,那大夫虽然心下害怕,还是大着胆子道:“郎君,这姑娘这伤得不轻啊,怕是”

  他刚开了个头,明显感觉到了萧则身上散出的威压后,就立马闭嘴了。

  萧则半垂着眼帘,水珠子顺着他的发尾不断滴下,胸前的衣襟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鲜血,左脸上暗红色的花纹时隐时现。

  他瞧着榻上的洛明蓁,夜色淹没了他的神情,唯有阴冷的声音响起:“救活她,或者把你的命留下。”

  那大夫只觉得背后起了一排疹子,忙道:“我救,我救!”

  他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两条细腿还在打着颤,使劲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摸黑往旁边挪着,抖着手把桌案上的油灯点亮了。

  微弱的烛火亮起,垂在地上的黑色衣摆还在淌着血水。那大夫又咽了咽口水,低头往前走着,到了榻边,弯着腰,害怕地瞧了萧则一眼,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搭上了洛明蓁的手腕。

  觉察到落在自己背后那道冷冷的目光,那大夫只觉得如芒在背,只敢用几根手指碰上去。他闭上了眼睛,随着时间的推移,眉头越皱越紧。

  他收回手,擦了擦冷汗,取了几根银针刺入了洛明蓁的穴道,饶是在昏睡中,她还是疼得皱了皱眉头。好不容易稳定住了她的伤势,那大夫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萧则,抖着嗓子道:“这位姑娘伤得有些重,小的已经给她施针缓解疼痛了,小的再去配些药,若是明日能醒过来,就就没什么大碍了。”

  见着萧则冷下来的眼神,那大夫立马抬起头,摆了摆手,“一定能醒的,一定能的,小的现在就去拿药!”

  他说着,一路扶着桌椅板凳就往药柜去了,埋头磨起了药粉。

  萧则站在床榻旁,单手负在身后,脊背绷直出流畅的线条。阴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拂乱了烛火,让他的身形显得明灭不定。

  榻上的洛明蓁还紧闭着眼,卷曲的睫毛颤抖着,唇瓣失了血色,面颊却烧红得厉害。因着大夫施过针,她倒是不像之前那般痛苦了。可腹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很快就洇湿了纱布。

  “冷好冷”她张了张嘴,像是在梦呓,连下颚骨都在颤抖着,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透湿了。

  萧则也只是淡淡地斜了她一眼,并没有管她。阴沉沉的夜色里,只有捣药的声音接连响起。

  直到她又喊了好几声“冷”,萧则才抬了抬眼皮,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他扯下了自己的外袍,看都没看便随手扔到了她身上。随即将目光别到一旁,透过半开的木窗瞧着被夜色笼罩的街头。

  他失踪也快有月余了,现在皇城应该在那个人的手里。至于他这个皇帝,应当是被随便安了一个病重而暂时无法上朝的名头。

  思及此,他勾了勾嘴角,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唯有眼底阴冷的笑意显得有些瘆人。

  这大昭的江山,他们想要,可以。不过他倒是想看看,哪怕他拱手相送,他们又能拿走多少。

  细雨打湿着窗扉,翠绿的芭蕉叶被压弯,雨燕低飞,在屋檐下合拢了翅膀。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辰,那大夫才将药粉磨好端了过来。他不敢看萧则,一直弯着腰。见萧则没有动作,他也放心了些,把药瓶往旁边一放,就准备解开洛明蓁的衣带给她上药了。

  “敢碰她一下,我就砍了你的手。”

  阴冷的声音响起,那大夫吓得手里的纱布都掉了下来。他抬起头,欲哭无泪地道:“这位郎君,小的这是给这位姑娘上药,这姑娘伤得太重了,拖不得,小的委实是没有旁的念头啊。”

  他每说一句,额头的冷汗就多冒出来几滴。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榻上的姑娘是有什么闪失,他可得跟着一起赔命,哪里还顾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可一对上萧则冷若寒霜的眼神,他又不敢乱动了,咽了咽喉头,缩着身子,犹犹豫豫地将手里的纱布举了起来,试探着道:“要不,郎君您来?”

  他的话音刚落,萧则的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他别过眼,垂在袖袍下的手握紧。

  “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去找个女子回来给她上药。”

  那大夫急得抓耳挠腮,这深更半夜的,都睡下了,他能去哪儿找人。可瞧着萧则冰冷的眼神,他毫不怀疑,他要是再晚一点,怕是真要脑袋搬家了。他咬了咬牙,急忙哆嗦着往后院跑过去。

  不多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怒骂声。

  “你这个死鬼玩意儿,大半夜的吵老娘睡觉,讨打啊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老娘脸上又要多几道褶子?”

  “娘子,刚刚来了个受了刀伤的姑娘,这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敢给她上药啊,这只能让你去一趟了。哎哟疼疼疼,别揪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混着那大夫的哀嚎声。好一会儿,大堂的门帘才被掀开,捂着耳朵的大夫颤颤巍巍地进来了,眼角还挂着泪,抽抽噎噎的,活脱脱被欺负的小媳妇儿样儿。

  而在他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拧着眉头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她喘着粗气,扭着腰就往床榻去了,路过萧则身旁时,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的脸,一瞬间就僵直了目光。

  她立马收了收圆滚滚的的肚子,扭捏地笑了几声:“这位郎君,您来看病啊?”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在触及萧则凌厉的眼神,立马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急忙就去给洛明蓁换药了。

  那妇人正要去解开洛明蓁的衣带,萧则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冷冷地看向了角落里还捂着耳朵喊疼的大夫。

  那大夫只感觉手臂上的疹子冒了起来,一抬头就对上了萧则压迫的眼神。他立马捂住眼睛,二话不说地转过了身。萧则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始终面无表情。

  直至身后的妇人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手:“换好了,这丫头应该没啥事了。”

  余光见着榻上的洛明蓁身上盖上了外袍,萧则才转过身,往着床榻旁走过去。

  他略低下眉眼,见着洛明蓁脸上的潮红消退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坐到了床头,侧对着洛明蓁,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妇瞧着萧则脸上的花纹,正要说点什么,一旁的那个大夫立马一溜儿小跑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娘子啊,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那妇人拧了拧眉头,正要发火,大夫立马偷偷指了指萧则的衣服,冲她挤眉弄眼。

  那妇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清楚他满身的血迹后,差点吓得腿都软了。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她咽了咽口水,连忙闭紧了嘴,回后院去了。

  那大夫见自己娘子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地看向了坐在床榻旁的萧则。见他像是没什么吩咐的样子,那大夫也不敢吱声。他正准备趁机也溜回后院,还没转过身,就见得萧则弯腰将榻上的洛明蓁抱了起来,扯过长袍盖在了她身上。又在她腰间取下了钱袋子,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转身便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那大夫挠了挠只有稀疏黄毛的头,看着萧则的背影,低下头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他也要看病呢,自己都活不久了,还只顾着那姑娘,真是个怪人。”

  不过转头看见了桌上的银子,又瞧了瞧被踹倒的房门,那大夫一拍脑门,诶嘿笑了笑。这回赚了。

  街道上,萧则抱着洛明蓁往前走着,只有敲梆子的声音飘荡在夜空里。四面门窗紧闭,因着刚刚下过雨,天上连半点星子都瞧不见。

  夜风灌进衣袍,靠在萧则怀里的洛明蓁冷得缩了缩身子,人还未清醒,可眉头却紧蹙了起来。她无意识地往萧则的胸膛靠了靠,像是想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怀里取暖。鼻尖蹭到了他的锁骨,萧则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他别过目光,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变得有些不自然。直至走到一间门口还挂着灯笼的客栈前,他才停了下来。守夜的小二见着来了客人,恹恹地打了个呵欠,虽然还困着,却也摆出笑脸迎了过来:“客官,您这是要住店么?”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萧则怀里的洛明蓁,可她整个人都被衣袍蒙住了,也瞧不清面容,只能见着一身女子的襦裙。

  萧则将一锭银子扔到了他手里,抬眼看着阁楼:“一间上房。”

  “好嘞,上房一间,请您随我来。”那小二把银子一收,立马就领着他上了楼,在三楼最里间停了下来。他将门打开,弯着腰,谄媚地笑了笑:“客官里面请,小的一直在楼下守夜,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

  那小二说着,见萧则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也便眯眼笑了笑,转身就下楼去了。

  萧则进了屋,径直走到了床榻前,弯腰将怀里的洛明蓁放了上去。他扫了一眼她的腹部,伤口没有裂开。他也便没再管什么,随手把被子拉过盖在她身上。正要起身的时候,左脸忽地抽搐了一下,那暗红色的花纹又浮现了出来,脖颈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几乎爆裂一般。

  他抬手捂住了脖子,整个手臂都在颤抖着。额头青筋鼓了起来,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将喉头涌上来的腥甜给咽了下去。

  他闭上了眼,好半晌才张嘴喘了喘气,额头的冷汗打湿了鬓角,连眼睫上都挂了汗珠子。左脸上的花纹平静了下来,他顺了顺呼吸,伸手扶住床栏站了起来。

  他抬手捂住了胸口,被万虫撕咬的痛感已经褪去了。看来这杀心蛊,果然没那么简单。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夜幕下,是一望无际的楼阁。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沉了沉。

  解药只有下蛊之人才有。

  而他们一定也已经找到他了,他得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良久,他才低下头看向了榻上的洛明蓁,她睡得很安稳,呼吸也绵长了起来。锦缎似的长发铺在身侧,因着失血过多,脸色还有些苍白。

  萧则别过眼,刚刚转过身,就听到了一声细弱的梦呓:“阿则阿则快点跑”

  萧则的脊背一僵,碎发掩映下的眸光也飘忽了一瞬。也只是瞬间,他就恢复如常,径直去了玫瑰圈椅上坐了下来。

  夜色幽深,唯有榻上的洛明蓁还在低低的梦呓着,到后来,她也沉沉地睡了过去。而靠在椅子上的萧则一直看着窗外,搭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第二日天大亮的时候,洛明蓁才悠悠转醒,她艰难地睁开了眼,光线有些刺目,她抬手挡在面前,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她看着头顶的朱红幔帐,眼里透出几分茫然,喃喃自语:“这是阴曹地府么?”

  她一开口,那嘶哑的嗓音把自己都给吓到了。她抬手揉了揉还在发懵的脑袋。她怎么记得她被人捅了一刀,她还让萧则给她多烧点纸钱,可这阴曹地府怎么跟她们平常的客栈一样?

  她刚想起身,小腹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眼里立马冒出了泪花。她龇了呲牙,怎么死了还这么疼啊!

  直至脚步声响起,一道阴影拢在了她面前,她愣愣地抬起头,就见得萧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瘦削的下巴带了几分清冷的弧度。

  一见到他,洛明蓁就皱了皱脸,带着哭腔地道:“我是想让给我多烧点纸钱,我没让你也下来陪我啊,你说咱俩都没了,谁给我们送钱啊。”

  萧则冷眼瞧着她,本不想多说什么,可见她眼眶都红了,还是淡漠地道:“你没死。”

  “真的?”洛明蓁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则,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她这会儿脑子还有些糊涂,便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奇怪。

  只是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又四处瞧了瞧屋里的陈设,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死以后。她抬了抬下巴,眼角的泪瞬间收了回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没死就成,还是活着好。

  她摸了摸腰上的钱袋子,瞬间睁大了眼:“我银子怎么没了!”

  她不死心地又捏了捏,只差钻进去确认一遍,可银子已经没了。

  萧则斜了她一眼:“药钱。”

  洛明蓁拧了拧眉头,义愤填膺地道:“哪个黑心的医馆,竟然收你这么多银子?”

  这是欺负她家这个傻小子不懂行啊。

  萧则没接话,走近了些,弯腰将手中的药瓶放到了她的床头,冷声道:“把药换了。”

  原本还在谴责黑心医馆的洛明蓁瞧了他一眼,心头一阵欣慰,还是她家这个傻小子好。

  他正要起身出去,一只手就放在了他的头上,还轻轻揉了揉。他浑身一僵,极快地抬起眼,就见得洛明蓁躺在床上,还在使劲儿揉着他的头,眯眼笑道:“阿则,你现在都能照顾姐姐了,不错不错,回头奖励你两串糖葫芦。”

  她说着,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下以为他是因为被人追杀的事儿给吓坏了。念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她便伸手捏了捏他脸,又轻轻搓了搓,放软了嗓音哄道:“好了,阿则乖啊,现在有姐姐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啪嗒一声脆响,萧则手里的药瓶子被捏碎了。他看着洛明蓁捏在自己脸上的手,阴沉沉地抬起了眼,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个女人,竟敢如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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