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_五岁暴君饲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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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天牢铁窗上透出些许亮光,内里却是一片昏暗。一身囚服的广平侯颓然地坐在粗硬的稻草上,低垂着头,灰白的发丝遮住他的脸。手腕、脚踝都捆着冰冷的铁链整个人脱去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反而显得老态龙钟。

  与他的平静不同一旁的侯府大公子苏承言双目赤红捏着拳不甘心地甩着手腕上的铁链,砸在栏杆上哐当响了几声。可这样并不能让他的火气得以发泄,他低吼着,用手抱住头咬着牙怒骂:“肯定是洛明蓁那个小贱人,踩着咱们家飞上枝头,就翻脸不认人,鼓吹陛下抄了咱们侯府还给咱们家按了谋逆的罪名。”

  他额头的青筋鼓起面皮涨红,“那个不得好死的贱人忘恩负义的……”

  他的话没有说话,就突然痛苦地大叫了一声。捂着嘴,鲜血从嘴角流下来。他一边嚎叫,一边张嘴吐出来一块石子混着几颗碎牙。

  他盯着自己吐出来的牙声音漏风地破口大骂:“哪个龟孙干的!”

  昏暗中颠脚的声音响起在空荡荡的牢房显得格外清晰。

  苏承言捂着嘴,眯眼往前看,坐在地上的广平侯始终低垂着头。

  一只掂着石子的手轻轻晃动着,紧接着,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浑身却裹在黑袍下。

  苏承言看到他手里的石子,怒目圆睁,跑到门前,双手握着栏杆,咆哮:“混蛋,有种你就进来,小爷要扒了你的皮!”

  十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任由他狂怒,只将目光看向坐在地上的广平侯,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也有今日。”

  苏承言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狗娘养的,还敢讽刺老子?老子是广平侯府世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见不得……”

  此话一出,倒是角落的广平侯面色变,一阵红一阵白,没忍住沉声骂道:“你给我闭嘴!”

  苏承言停止腰杆:“听到没,我爹让你闭嘴。”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回过头看着广平侯,难以置信地抬手指着自己,“爹,你说啥呢?”

  广平侯面上闪过一丝难堪,没管他,只是看着门口的十三,眼底隐隐带着怒气。

  十三却是笑了:“你让他闭什么嘴?继续骂啊,他骂得可一点没错。”

  广平侯冷哼一声:“这就是你对我该有的态度?”

  十三仰着下巴:“你一个快死的人还想要什么态度。,我不过是来瞧瞧,不可一世的广平侯如今是个什么德行。”他嗤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广平侯,眼里的嘲讽更深,“也不过如此。”

  “给老子闭嘴!”苏承言气得攥紧栏杆,恨不得能钻出去打他一顿。

  广平侯胸膛明显地起伏着,从鼻孔里出着气,灰白的胡须跟着抖了起来。他倏然站起身,指着十三:“广平侯府落到今日的地步,是你干的?”

  他这话虽是疑问,可语气却是笃定,尤其是触及十三漫不经心的眼神,他更是微睁了眼,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这样,对得起我们侯府么?”

  十三笑道:“你放心,我对你们很好,你们勾结萧承宴,意图谋逆的证据,我一分不差地都交上去了。怎么?是不是要感谢我让你们侯府整整齐齐的都进来了?”

  广平侯气血上涌,抬手撑在墙壁上才稳住身形,他低着头,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苏承言大喊了一声:“爹。”赶忙跑过去扶住他。

  十三始终冷眼看着他们,他以为亲眼见到这一刻,他心中定然痛快。真的到来时,他倒是觉得稀松平常,这么一群人已经不能左右他的情绪了。

  他将手里的石子随意地扔到地上,转身往外走。可身后却传来一声怒斥:“你这个逆子,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亲人的么!”

  “爹,你说什么呢!”

  “难道……是他!不,不会的,他不是十年前就病死了么?您还让我们对外面说是他一出生就和洛明蓁一道不见了。”

  牢房里安静了一瞬,十三站在原地,半晌,他松开攥紧的手,不屑地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到牢门口时,光亮洒在出口处,他眯了眯眼,思绪在一瞬间沉下去。

  十年前。

  高耸的阁楼前,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玄铁打造的高门大开着,内里幽深不见底,阴湿之气扑面而来,让人隐隐有些打颤。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侧蒙着眼睛,因为看不清,只能抓着身旁男人的手。他害怕地道:“爹,这是哪儿?我们不是来找妹妹的么?”

  说到妹妹的时侯,他缓缓低下头,攥在男人袖子上的小手也越发的紧了些。

  他家中有一个小妹妹,可不知为何,他从小就跟她不亲近。明明是双生子,可他们从长相到习性一点也不像。直到前几日,父亲告诉他,家里的妹妹是抱错的,而他的亲妹妹遗落别处,吃了很多苦。

  也许是因为双生的缘故,他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好在父亲说,那个妹妹找到了,今天就是来接她回家的。

  他用手摸了摸鼓起来的袖兜,抿了抿唇,这里是他特意揣的糖,是他最喜欢吃的。他想,他的妹妹应该也喜欢吃。

  身旁的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和蔼一笑:“承安,妹妹就在里面,你进去,就能找到她了。”

  男孩仰着头,高兴地道:“那我们快去接她回家。”

  “那你先在这儿等一下。”那男人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见那男孩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才满意地直起身,往着门口走去。

  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下的男人站在台阶处,冷眼看着走过来的男人。

  “告诉王爷,我广平侯府的人已经送来了。”那男人偏过头,“这是我的小儿子,如假包换,这样,王爷总该可以信任在下了吧。”

  黑袍男人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的男孩身上,半晌,点了点头:“根骨尚可,是个练武的苗子。”他又看向面前的广平侯,“进了这门,死生不论,这一点,侯爷应该清楚。”

  广平侯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可为了得到萧承宴的信任,他又咬着牙,狠下心道:“既然将人送来了,便由你们处置,活不下来,也是他自己没本事。”

  黑袍男人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手指:“让他进来。”

  广平侯攥着手,额头青筋鼓起。虎毒还不食子,可现在朝中局势紧张,若不找个靠山,他们侯府就是真的挨不过这关了。

  他沉了一口气,再抬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模样。

  一个儿子罢了,想要,再生就是了。和荣华富贵比起来,算得什么?

  他走到那个男孩身旁,低下头哄道:“承安,妹妹就在里面,有人带你进去。”

  那男孩疑惑地问道:“爹,您不一起进去么?”

  广平侯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不了,你先去,爹去给妹妹买些小玩意儿,免得她看到咱们害怕,听话,你先进去看看妹妹,记住,眼睛上蒙着的布不能自己取下来。”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蒙着眼睛,可既然他爹这样说,那他就这样做。

  他由着广平候牵引着往前走,走到门口时,握着他的那只大手松开,冷气覆上来,他下意识地想去握住那只手,却扑了个空。

  “爹……”他轻轻喊了一声,却没人回应他,只有呼进口中的凉气。他又伸出手,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来,可那人已经带着他往前走了。他想到他爹说的话,抿了抿唇,还是低着头,乖乖跟那人走。

  他抬手放在胸脯上,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他是去接妹妹回家。

  没事的。

  阴冷潮湿的气息拢在身上,他咽了咽口水,用手攥紧装满糖的袖兜。

  直到身旁的人停下来,他茫然地抬起头,背上人推了一把,让他踉跄着往前,半跪在地上。

  手掌贴着冰冷的地板时,他整个人一僵,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他赶忙扯下眼睛上的布条,却只看见宽阔的大堂,四面是崎岖的石壁,只在角落染着幽暗的火把。

  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男人端坐在大堂上,一身黑袍,手指缠绕着玄铁链子。他慵懒地斜着身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堂下的男孩。

  男孩呼吸一滞:“你,你是谁?”他回过头,看着紧闭的大门,“这是哪儿?”

  堂上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去入了飞花阁,便没有亲人。”

  男孩睁大了眼,飞花阁,这是什么地方?他挣扎着站起来,想去打开门,可一张脸都憋红了,也动不了那门分毫,他急急地大喊:“爹,爹,救我!”

  他不停地喊着,小小的拳头在石门上砸出血,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和无边的黑暗。

  堂上的男人没有管他,冷眼旁观着。

  男孩用力捶着门:“你们快放我出去,我爹是侯爷,他就在外面,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孩,就是你那个侯爷爹把你送给了我们。”黑袍男人眯眼笑了笑,手指点着下巴。

  男孩浑身一僵,凉意从脚心窜到心口,让他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冷。他转过身,红着脖子怒吼:“不,不会的,我爹最疼我的,你在撒谎!”

  他仰着头,眼眶慢慢红了,“不会的,爹是带我来找妹妹的,他不会不要我的。”

  他缓缓坐在地上,低着头,一遍一遍地重复:“不会的,不会的。”

  可送他来的人就是他爹。

  他被卖了,卖给了这个人。

  黑袍男人看着他眼里的绝望,反而兴趣更浓。他挑了挑眉:“小孩,你是要找妹妹,是么?”

  男孩抬起头,眼眶通红:“她在哪儿?”

  黑袍男人身子往前倾斜:“你这个小孩,我很喜欢。我可以让你见到你妹妹,并且和她生活在一起,但是你不能和她相认,否则我就会杀了她。”他笑了笑,“而你这辈子都得为我们飞花阁做事,这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同你打商量,进了这扇门,你就没有出去的可能。”

  他往后退了退,恹恹地打着呵欠,“你那个爹为了荣华富贵不要你了,你回去,他也会将你送回来,怎么选,看你自己了。”

  男孩攥紧手,唇瓣颤抖,眼泪顺着眼尾淌下。半晌,他半跪在地上,看着袖兜里的糖,忍住了眼泪:“你说过的,让我见到妹妹。”

  黑袍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会让你见到她的,她的锁骨有一颗红痣,等你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叫十三,入春阁。晚上,你的身份是飞花阁的刺客十三。”他顿了顿,又道,“白天,你的名字叫卫子瑜,要和常人一样生活。”

  卫子瑜。

  男孩紧紧闭着眼,染血的拳头抵在地上,脖颈压出了一个绝望的弧度。

  一身粗布麻衣的卫子瑜低着头,跟在黑袍男人身后,不知走了多久,停在一处屋舍,屋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皆是农民打扮。

  “这里叫湾水镇,他们是你的父母,过两年他们会意外身亡,而你继续待在这儿。”黑袍男人说罢,斜了旁边的卫子瑜一眼,“小孩,你应该知道,不听话的一场。”

  卫子瑜浑身一僵,攥紧了手。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些被挂在水牢里的尸体,他闭着眼,让自己不再去回想。

  黑袍男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只留下卫子瑜站在原地,和那他的“父母”两两相望。他别过眼,木然地跟着他们进了屋,仿佛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鸡叫三声的时候,卫子瑜披着露水回来,袖子下的手颤抖着,脖颈上缠绕着层层纱布,被衣襟遮住。

  差一点,他今日就死了。

  他走了到木门前,忽地蹲下身子,缩在墙角,用手将自己圈住,头埋进膝盖里。可他已经不会哭了,只能闭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抖。

  “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要偷我家鸡蛋!”

  稚嫩的童音响起,像是六七岁的小女孩,卫子瑜没理,却是漠然地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诶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你给我回来!”

  脚步声响起来,卫子瑜的袖子被人扯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生生压下来,回过头时,就见着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约莫六七岁,一身粉紫衣,扎着花苞头,小脸白白净净,却掐着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像是在找东西。

  卫子瑜不想搭理她,摊了摊手:“我没偷你家鸡蛋。”

  那小女孩尴尬地挠了挠面颊。

  卫子瑜说罢,准备回去。可那小女孩像是看到了什么,忽地眼前一亮,赶忙喊住他:“那个,是我冤枉你了,咱俩能做个朋友么?”

  卫子瑜皱了皱眉,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想干嘛?

  要不是不能暴露身份,他早就直接推开她了。他正想找个理由脱身,面前的人忽地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叫洛明蓁,你叫什么?”

  卫子瑜忍下不耐烦,开口:“卫子瑜。”

  他又要走,可洛明蓁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咱们是朋友了,我娘说,有好吃的要跟朋友分享。”

  卫子瑜的眉头压得更低。

  洛明蓁却笑嘻嘻地指了指他的口袋:“把你的糖给我吃一颗呗。”

  因着她的动作,露出锁骨上的一颗红痣。卫子瑜一愣,眼眶慢慢红了。

  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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