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唯一_五岁暴君饲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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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唯一

  雕花木窗大开隔断出一方天地,大雪纷飞,高台楼阁银装素裹。几只雀鸟缩在枝头合拢翅膀,像是冻坏了。

  珠帘半卷阻隔了亮光。萧则端坐在茶几旁的团蒲上,没了面具遮挡却也因着昏暗的视线看不清他的脸色。

  一只苍白的手将门帘撩开萧则未动进来的人却轻笑了一声:“皇帝哥哥都要当父亲了不去陪皇嫂,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朕在等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靠在门框上的人却身子一怔,撩动发尾的手指顿住,目光落在萧则的背影上。

  他没有穿朝服只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袍袖口卷起玉带束住的腰身上绣着五爪金龙。往日里他的背影总是遥不可及今日却好像只是坐在这儿。

  触手可及。

  萧渝放下手指间的发丝,定定地看着他。

  他同以往那个萧则不一样了。

  茶几上的酒壶烧开咕噜作响,浓郁的酒香蔓延开来,一圈圈白雾在半空中越发明显。

  萧渝低着下颌,嘴角勾笑,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声:“是么?”

  他行至桌旁素白的衣角掠过萧则的膝盖,又懒洋洋地在他对面坐定。身子靠在软垫上,褪去一身红衣,却让他显得更加的单薄瘦弱,好似窗外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

  萧渝挑眼瞧着面前的酒壶:“皇帝哥哥不要皇嫂陪着,是讨厌她了么?”

  “还是渝儿来陪你吃酒罢。”

  他似乎极为愉悦,连眼尾都眯着。他伸出手,素白的宽袖滑落,要去揭开酒壶盖子。

  “三日后,你便动身去琅州。”萧则垂着眼,面容隐在阴影下。

  快要触到酒壶的手指一顿,萧渝抬起眼,略歪着头,笑意盈盈:“皇帝哥哥这是何意?”

  萧则道:“给你的封地。”

  细雪飘进窗户,落在地上。萧渝低着头,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皇帝哥哥这是要赶我走么?”

  萧则未答,平静地看着他。

  萧渝伸手往前,几缕柔软的墨发勾在身前,他一把握住烧得滚烫的酒壶,抬起眼,面色阴沉,牙关隐隐在颤抖。

  “父皇没了,母后没了,现在皇帝哥哥也不要渝儿了,是么?”

  萧则始终半搭着眼皮,面无表情,伸出手,要将他握在酒壶上的手拿开。

  萧渝微睁了眼,手指烫得发出呲呲的声音,可他却像不知疼痛。却在见着萧则始终都淡漠的神情时,眼里露出恨意。他倏然站起身,将滚烫的酒壶砸在地上。碎片破开,酒香四溢,缭绕的白雾忽明忽暗。

  萧则略低下头,用手指拂落衣摆上的酒壶碎片,毫不在意,甚至连厌恶都没有。

  “你说话啊!”萧渝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烫红的手指紧紧弯曲。他弓着身子,眼眶通红。可不管他怎么发火,萧则都无动于衷,而他的冷漠,才是最让他痛恨的。

  他的面色越发阴冷,抬手掀翻桌子,曲膝往前,用那只烫伤的手攥住萧则的袖子。在看清萧则微皱的眉头后,他瞬间微张了嘴,情绪仿佛平静下来。

  他慢慢放松攥在袖子上的力道,整个人垮下来,眼尾泛红,连声音都带着恳求:“皇帝哥哥为何不要渝儿,是因为渝儿伤害了皇嫂么?渝儿错了,再也不会那样了,皇帝哥哥,你别赶渝儿走。”

  他的声音顿了顿,更带哭腔,“我会听话的,不会再去伤害任何人了。”

  萧则静静地看着他,片刻,目光落在他烫伤的手指上,终是开口:“你伤害的,由始至终都是你自己。”

  萧渝仰脸笑起来,抬起被烫伤的手指,用帕子胡乱地包住:“渝儿现在就去包扎好,以后不会再伤害自己了,渝儿”

  萧则打断他:“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不用再保护我了。”

  萧渝身子一僵,唇角的笑意凝滞住,眼尾的红晕却越来越深。

  “母后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我要做皇帝,也是我自己的选择,父皇所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萧则忽地放松肩头,抬起手,手指勾在他的脑后,眼底泛着淡淡的笑意:“没人能伤害我了,我过得很好。”他放缓了语气,“你走吧,别活在我的阴影里了。”

  萧渝挺着脖子,眼里蓄满水光,却是一遍又一遍地开口:“不,我不走,他们都是坏人,都只会伤害你,只有我是在乎你的。”

  “已经够了。”萧则将手按在他的肩头,替他平复着情绪,“渝儿,去琅州吧。”

  琅州。

  萧渝牙关紧咬,闭着眼,泪水从面颊流下。他紧紧闭着眼,四面只剩下窗户外风雪刮过的呼啸声,恍惚间,稚嫩的童响在耳畔。

  “哥哥,这画上的是什么花,好漂亮!”

  “渝叶花。”

  “那跟渝儿一样诶,也有渝字!渝儿喜欢这花,哥哥陪渝儿一起种,好不好?”

  “笨。渝叶花性喜凉,京都太热,种不活的。”

  “啊?那什么地方可以看到这种花?”

  “书上说,在琅州。”

  “哥哥去过琅州么?琅州在什么地方?好玩么?”

  “……不知道。”

  “那等渝儿长大了,就去琅州。渝儿要种很多很多渝叶花,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多到哥哥找不到我躲在哪儿。”琅州,渝叶花。

  萧渝攥在萧则袖子上的手忽地松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滑,趴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萧则垂眸看着他,手放在他的头上,静默不语。

  窗户外,翠鸟跳跃,踩落枝头的细雪,砸在花圃里的常青树上。

  二月初三,禹王离京,前往封地琅州。

  萧则站在城楼上,看着马车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最后模糊成一个黑点。他单手负在身后,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鼓起。他收回目光,转过身,仰头瞧着头顶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的旌旗。

  旗面上的“昭”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很快消融不见。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悠远,思绪也散开。

  良久,他眯了眯眼,看着白茫茫的天空。

  雪停了。

  他转身下楼,还未下台阶,德喜火急火燎地冲过来,不小心滑了一跤。他“哎哟”一声,矮胖的身子在地上滚雪球一样滚了几转。又赶忙爬起来,扶着老腰,一瘸一拐地跑到萧则面前。

  他似乎太过激动,上下嘴皮子都在发抖,手指着身后的方向:“陛,陛下……”

  萧则看着他滚得一身的雪,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遇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德喜一脸焦急,声音快要破音:“陛下,皇后娘娘刚刚推牌九赢得太高兴,谁曾想她突然腹痛,明明还有几日,可眼瞅这会儿就要生了!太医们已经……”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人就一把推开他,往外跑。德喜在原地转了个圈,头顶的纱帽垂下,遮住了眼睛。他赶忙扶正纱帽,再抬头时,萧则已经不见人影了。

  德喜“哎哟”一声,拍着大腿,赶忙跟着跑了。

  宸安殿,宫女太监在殿外围了满满一圈,门窗紧闭,不住地传来女子的呼痛声,撕心裂肺,听得外头的人都跟着揪心。

  萧则赶到的时候,甚至未喘气,便直直地往屋里走去。嬷嬷赶忙拦住他,为难地道:“陛下,皇后娘娘快要临盆,这屋里血光太重,您还是莫要进去了,免得冲撞您。”

  萧则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给朕滚开!”

  旁边的太医凑过来:“陛下,屋里的人不宜太多,况且您这会儿刚刚从外头回来,身上寒气太重,怕伤着娘娘凤体,不若先外等候。”

  萧则眉头紧皱,握着拳,强忍着没有进去。

  屋里不断有人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太医备着药,女官指挥屋里的人。稳婆趴在床头急切地大喊:“用力,皇后娘娘,用力啊!”

  洛明蓁躺在榻上,满头青丝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她挺直身子,咬着牙,额头青筋鼓起,手紧紧抓着床沿,却是疼得不住惨叫。

  太医赶忙阻止她:“娘娘,您且忍着,越是呼痛,越会耗损气力,更不利于生产啊。”

  洛明蓁疼得都快要昏了过去,苍白得失了血色的手指几乎要将床单都攥破。她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喊出声。可疼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哭着喊了一声:“阿则!”

  那叫声太过凄厉,屋外的萧则微睁了眼,几乎是瞬间便踹翻拦路的人,直接闯了进去。

  屋里的宫人们见他进来,纷纷吓了一跳。萧则却径直到榻旁,半跪在地,紧紧握住洛明蓁搭在榻沿的手。看着她面无血色,浑身衣衫湿透,他心口也抽疼起来,一手抚着她的面颊,一手攥着她的手。

  “蓁儿,我在这儿,别怕,我在。”

  洛明蓁闭着眼,牙关紧咬,手指不自主地收紧,指甲几乎没入萧则的掌心,掐出血珠子。

  萧则始终轻声安抚着她,一旁的太医、稳婆也不停地教她该如何用力。到最后,洛明蓁什么也听不见,她仰起头,双目圆睁,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嘹亮又清脆。她只觉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干,整个人一软,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榻上。

  “太好了,生了,生了,总算是生了。”稳婆惊喜地喊着,四下里的人围过来,连忙给刚刚出世的孩子裹身。

  嬷嬷抱着孩子过来,冲萧则高兴地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个小公主,和您长得可真像,您瞅瞅?”

  萧则恍若未闻,目光只落在躺在榻上的洛明蓁身上,他替她撩开面颊上凌乱的碎发,看着她半睁的眼,怜惜地道:“蓁儿,还疼么?”

  洛明蓁轻轻摇了摇头,胸膛微微起伏,侧着头,手指无力地搭一旁。

  萧则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怜惜的吻,轻声开口:“没事了。”他闭着眼,眼睫微颤。

  洛明蓁本想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可感受到落在面颊上的水渍,她抬了抬眼,愣了一瞬。

  半晌,她挣扎着用手指碰上萧则的眼尾,无奈又好笑地道:“生孩子的是我,疼的也是我,我这会儿都没哭,你怎么还哭了?”

  萧则俯下身子,将头放在她的颈窝,双手轻轻搂着她:“我不想再让你受这种苦了。”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让她生孩子。

  他从未想过,会疼成这样。

  洛明蓁蹭了蹭他的额头:“傻瓜,哪有人只要一个孩子的?”

  萧则郑重地道:“她就是唯一。”他的声音温柔下来,“你我唯一的珍宝。”

  洛明蓁笑了笑,眉眼、唇角皆是笑意:“那你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么?”

  萧则抬起头,手还环着她的腰,笑道:“宝蔻。”

  永远都是他如珠如宝的小公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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