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枸杞_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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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枸杞

  枸杞,甘、平,补肝肾、明目。

  早上吃早饭,沈爸爸无意中问起:“凡凡,上次和你一起走的男孩长得可真俊,他叫什么名字?”

  沈妈妈正在盛粥,一听到此等八卦,眼睛立刻就亮了,沈惜凡暗叫不好,果然沈妈妈开始撺掇她:“凡凡,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上次跟你去吃饭的那个人?”

  沈惜凡正叼着一根油条,口齿不清顺便蒙混过关:“啊——谁知道——”

  沈妈妈没听清楚,刚想张口继续问下去,沈惜凡把碗筷一丢,抓起大衣:“我去上班了,先走了。”然后几乎是小跑行军地夺门而出。

  沈爸爸哈哈大笑:“咱女儿不小了,也到了想男人的年纪了,看看,不好意思了。”

  沈妈妈抑郁:“我还没问出啥呢,快给我说说那个男的啥样子的?”

  沈爸爸侧目:“让你不要干预女儿的私事,我不告诉你,省得凡凡回来给我脸色看。”

  沈惜凡开完晨会,夹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刚准备上电梯,林亿深喊住她,一本正经:“沈经理,等等,我有事找你!”

  她觉得奇怪但仍是走过去,丁维和许向雅也凑上来,林亿深笑眯眯:“元旦时候咱有什么活动呀?”

  丁维叹气:“不偏不倚地排到我值班,什么活动?在套房里面开派对,化装舞会?”

  许向雅接话:“不是十点才交班,有的是时间,就去酒吧坐坐吧,别搞大强度的活动,咱这把老骨头能受得住吗?”

  沈惜凡咋舌:“什么叫大强度的活动,象牙你想做什么?”

  许向雅若有所思:“大强度的就是说高体力、高消耗、高难度的,比如蹦迪之类的。俺老了,比不上年轻娃娃们,经不住折腾的。”

  其他人均“哦”了一声,脸上了然,尤其是丁维,一副“原来是我不纯洁”的表情,“许向雅,我们都想歪了,但是不是我们的错,你说话太有歧义了。”

  许向雅叹气,泫然欲泪的样子:“我也想花前月下呀,可惜没人呀。”

  话音未落,只见林亿深和丁维两个人表情扭曲,死死憋着笑:“许向雅你可以闭嘴了,再说下去就太有深意了。”

  倒是沈惜凡半天才反应过来,凑向许向雅耳朵说了四个字,许向雅又羞又恼:“我晕!你们两个败类!中国文化就被你们糟蹋了!”

  四个人年龄相仿,是酒店高层管理仅有的小字辈,自然志趣相投:沈惜凡和林亿深大学时候是校友,但是不同级、不同专业;丁维因为家庭原因早早就进了社会;许向雅则是背井离乡,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独自闯荡。

  沈惜凡还记得自己去面试的时候,林亿深坐在大厅中闲散自得、心无旁骛的样子,他给人感觉既深沉威严又平易近人,看上去有着特别的风度。直到后来有人喊“林经理”,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来面试的,他已经是高层管理人员了。

  然后再次遇见他,是报到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简历笑:“小师妹,你不会连大学校学生会的公关部部长都不认识吧?”

  她恍然大悟,原来室友天天挂在嘴边的“校草林亿深”就是他,在学校里横着走,没人敢挡道的。后来私下里两个人相熟,相处十分亲密。

  她一直把林亿深当大哥一样对待,什么话都跟他说,毫无芥蒂。

  四个年轻人在一家酒店工作,身居要职,起早贪黑,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四人常常为某一个方案熬到吐血,有时候意见不合也会闹翻,然后谁都不说就和好了。

  林亿深经常说,我们是为了生活和梦想打拼的热血青年,这年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不留神前浪就死在沙滩上,所以我们都不能松懈。

  沈惜凡觉得,很幸运能够遇到他们,不管大家追求的是什么,但是有梦想的人,就有源源不绝的动力,让她的生活鲜活起来。

  而一直支持自己走过来的也只有梦想而已,即使她曾经输掉了一切。

  此时沈惜凡正在核对客房的账目,她一向对数字没有概念,往往是一长串的数字看下去便晕头转向,如果这时稍微一分神她就得重新来过,别人算一两遍的账目,两三个小时搞定,她非得耗上一整天。

  她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数学能力,心情坏到了极点。

  偏偏在这时候,主管敲门进来叫“沈经理”,她心下一慌,眼睛死死盯着账目,不敢抬头,问道:“嗯——什么事?”

  主管回答:“刚才一个美国人住进来,说是不满意客房,丁经理现在不在,麻烦您去处理一下。”

  她点点头,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临走之前还恋恋不舍地看着账本,她心想,估计处理完了这件事,自己又要重新来一遍了。

  冬天室外温差极大,室内暖气开得十足,户外则是寒风凛冽,办公室里的窗户结上了薄薄的水雾,织成独特的窗花。

  沈惜凡仍是穿着制服,单薄的外套、裤装,从行政楼下来她心都冻得发颤,脚下却不乱一步,走进大堂,她有些惊讶,因为何苏叶站在流动的人群里,十分显眼。

  然后她看到李介和一些人,围着一个外国人,约莫就是那个对客房不满意的美国人。老美有些年纪,头发花白,神采飞扬,穿着衬衫背着旅行包,旁边有人要帮他拎,老美连连摆摆手拒绝。何苏叶站在老美旁边,用英语跟他解释什么。

  主管上前:“杨先生,沈经理已经来了,有什么问题请您和她沟通。”

  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沈惜凡的身上,尤其是何苏叶,望着她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微笑不语,倒是李介笑得开心,举起手,伸出两个手指,蜷了蜷,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个叫“杨先生”的中年人走上前和她握手,解释道:“沈经理,是这样子的,我们原来预订的是新榭阁的套房,结果Andy先生不满意,我们现在想换房可以吗?”

  她点点头:“可以,请问您想换什么样的?”

  没想到老美倒是听懂了,笑嘻嘻地喊:“Chinesestyle!”

  沈惜凡皱眉,她低声问主管:“是不是煜景阁的套房都被预订完了?”

  主管点点头:“这才是我们为难的地方呀!刚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可是还是僵在这里,丁经理也不在,只好喊您下来处理。”

  她想了想,走去服务台:“请把这位先生的房换到煜景阁1203,谢谢。”

  前台小姐有些惊讶,但是仍然很快地把门卡递给她,只是眼神有些复杂。沈惜凡并不理会,转身用英文微笑着对老美说:“这是您的门卡,请收好,祝您入住愉快!”

  老美甚是高兴,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涌去电梯。何苏叶和李介走得极慢,一看就是故意落在后面,李介回头合起双掌对沈惜凡拜了又拜,表情甚是夸张可爱,浓黑的眉毛上下舞动,像极了弥勒佛,她微笑,何苏叶轻轻敲李介的头,向她笑着挥挥手。

  一直目送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她打电话给程总:“程总,您女儿以前常住的套房今天因为客人需要调房的缘故,已经被我擅自调换,请问,现在如何处理?”

  程东浅想了一会儿:“她有没有预订那间房?”

  沈惜凡沉吟了一下:“没有。”

  “那不就得了。”程东浅语气竟是轻松,“让她发脾气前来找我就可以了,这事你不用负责任的,这孩子,也不能把酒店当成家,是应该给点管束了。”

  回到办公室,她懊恼地抓起账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看了两行,手机忽然响了,她悲恸地去看,结果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天冷多穿点,容易感冒。”

  心情一下子转好,她掩饰不住一脸的惊喜和笑意,本想矜持一下再回过去,还是忍不住立刻就回道:“何医生走到哪里都脱不了职业病吗?”

  何苏叶的信息一会儿就来了:“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我好心提醒你以防生病,你倒是告诉我已经得病了,还是职业病。”

  沈惜凡捧着手机笑,有一种温暖幸福的感觉从手心开始蔓延。出去一趟,她本来冻得脸红扑扑的,瞬间表情鲜活起来。

  觉察到脸上有些温度,她赶忙收了收神,起身倒茶准备继续看账目,无意中瞥到窗外的天空,阳光正好,暖暖的,她不禁举起手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抿起嘴轻轻地笑起来,眼波里有种柔光在流转,很是幸福。

  晚上轮到她值班,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许向雅眉飞色舞,一双筷子当快板使,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今天在中餐厅的所见:“真是帅,不光是温文儒雅,简直就是气度非凡,可恶的是笑起来还那么可爱,疯掉了,简直没有天理了!”

  沈惜凡漫不经心地挑菜:“象牙,你吃饭能不能安稳一点?”

  “我不饿,今天汲取了好多精神食粮,够我消化好一阵的了!”说着伸筷子去捯她盘子里的肉片,沈惜凡笑,“还不饿呢,都给你了,我晚上还要吃夜宵呢。”

  吃完饭,她们在大堂看见林亿深和何苏叶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毫不拘谨。两个极其抢眼的男人站在一起,回头率简直就是百分之二百,末了林亿深还拍拍何苏叶的肩膀。何苏叶点点头,然后出了大堂,钻进一辆黑色的轿车里。

  许向雅非常紧张和兴奋,手到处乱抓:“稀饭,就是那个帅哥!长得很帅吧?”

  沈惜凡由衷地笑:“很帅,真的很帅!和林亿深站在一起平分秋色。”

  林亿深看见她们两个在墙角边花痴,眨眨眼睛,走上来问:“是我帅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帅?”

  许向雅毫不犹豫:“当然是人家帅了!”

  林亿深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沈惜凡见机打击他:“天天看你已经审美疲劳了,换换口味也是正常的,不过人家真的很特别,气质独特!”

  她刚想问林亿深怎么跟何苏叶认识的,林亿深就被秘书叫走了。她叹气,原来以为世界上人那么多,多到茫茫人海擦肩而过不必理会,而现在,似乎认识了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和他顺理成章地有了牵连,真的很奇妙,有些宿命的味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丁维最近忙着“中宇”的新产品发布会,据说“中宇”营销部总监苛刻得不近人情,一个方案改了又改,最后成稿的时候,他以为就此完结,结果总监事必躬亲,亲自去看场地、监工,他也只好陪同,一个星期搞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

  沈惜凡暗自庆幸,不用和严恒那家伙扯上关系她已经非常高兴,能够舒舒服服躺在套房里面吹暖气,不用在寒冷的户外一站几个小时简直就是恩赐。面对大本的账目,她第一次感到人要知足常乐的道理。

  新年前夜,四个人去吃火锅,然后又去酒吧坐坐,先前大家还是喝得好好的,丁维怨气特别多,酒喝得又猛又急,后来许向雅提议玩牌,输的人要给大家讲自己以前的故事。

  如果说最好的赌徒是数学家,那么最垃圾的赌徒就是沈惜凡这样的数学白痴,她打牌保守,往往是捏了大牌不敢出,结果没来几场,输得一塌糊涂。

  其他人哄笑:“沈惜凡,给我们讲讲你的初恋!”

  她不好意思,装可怜哀求:“算了吧,我喝酒好了!”

  林亿深不让:“小师妹,大学时候你老师教你耍赖这一招吗?”

  她只好托着脑袋,挖空心思地把自己的恋爱史描绘得简单:“大二的时候,喜欢上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很优秀,在学校也挺有名的,专业是工程物理,聪明得不得了,然后就糊里糊涂地和他在一起了,后来就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

  酒吧灯光昏暗,吧台流淌着Sade的《SomebodyAlreadyBrokeMyHeart》——“I'vebeentornapartsomanytimes,I'vebeenhurtsomanytimesbefore,SoI'mcountingonyounow,Somebodyalreadybrokemyheart,Somebodyalreadybrokemyheart……”

  许向雅不甘心,问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为什么分手?”

  沈惜凡觉得气氛一下冷了下来,周围充斥着欢笑声,却感觉离自己很远,迷蒙的灯光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酒气熏着大脑神经,她一下放松下来,轻轻笑道:“大四刚开学的时候,原因嘛,他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女生,所以和我分手了。”

  顿了顿,她轻轻转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流光的照射下晃晃得有些迷离,继续道:“那时候失恋了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痛得连流眼泪都觉得奢侈,一连一个月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天天失眠,看到食物就想吐,然后就去实习,找工作,做毕业设计,忙得渐渐就不去想那个人了。”

  也许觉察到了她有些失控的情绪,许向雅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继续说下去,“现在想想以前真是愚蠢,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把尊严、自尊输得一塌糊涂,低三下四地去求他,发誓自己要把他不喜欢的性子全改了——可是,我有什么错,他不喜欢了,再多的优点都是缺点。”

  她还记得大四开学的第一天,她去图书馆还书,看见严恒,他正好从图书馆出来,沈惜凡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有种陌生的错觉,严恒只是对着她笑笑,然后就走了。要是往常,他一定会停下来等她,还会可怜地喊道:“小凡,快点,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他们俩在暑假时候吵了一次架,沈惜凡原来以为是平常的拌嘴,事后仍是嘻嘻哈哈地和严恒玩笑,但是渐渐地,严恒的短信、电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她发过去一整天都没有人回信息,她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手机,一刻也不敢离身。

  那个暑假对她来说,度日如年。

  当时她只是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严恒晚上便提出了分手,第二天便和化学系的系花古宁苑在一起。

  自己是个被玩腻的玩具,终于被丢到垃圾桶里了。

  结果她发了疯似的给他发信息、打电话,都是一个内容“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了,从此不会再惹你不高兴”,后来,古宁苑亲自来找她,她还是不肯放弃,直到最后,自己得到了严恒的答案。

  他说,当年你吸引我的优点全部变成了你的缺点,我讨厌你一刻不停地黏着我,讨厌你有事没事的打扰,你让我没有自由。总之,你现在让我觉得很烦。

  她终于死心,连呼吸都觉得痛,皮肤、骨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悲凉地呐喊——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才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离开。

  至今她仍然想不通,为什么爱得早、爱得深的是他,而最后输得最惨的是自己。

  沈惜凡眼里有些情绪,她仍是微笑着,大口大口地喝水,若无其事地打牌,林亿深看着她,没来由地一阵难过。

  他早就认识这个小师妹,她的前男朋友是戴恒,也叫严恒,下届学生会副主席,在学校极有名。他见过他们几次,只是他大了他们三届,想必他们都不认识他。学校里面一对对情侣,他不过是见着笑笑而过,但是这一对他非常有印象。

  因为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女孩子总是笑得神采飞扬,甜蜜可人,真心的笑容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幸福。

  后来他再见她的时候,是在面试大厅里面,她笑起来有些勉强,但仍是舒心。当时的人力资源部的经理问她如何权衡工作和感情,他记得她清清楚楚地回答,我没有男朋友,所以用不着权衡,我只想努力工作。

  他这才知道,那种幸福的笑容消失的原因。

  严恒来的时候,林亿深一眼就认出了他,出于私心,他擅自处理了很多与严恒有关的事务,虽然很多是在他职权范围之外的,连这次和“中宇”的合作,他也是力推丁维。

  因为,他不想看到沈惜凡再受委屈,她已经受过一次罪,没理由再遭一次。

  严恒,配不上她的爱情。

  接下来沈惜凡打牌就大胆许多了,扳回了好几把,倒是丁维酒劲儿上来了,头脑不清楚,连输了好几次,许向雅又闹着要丁维讲他的初恋。

  丁维狠狠地灌了一杯酒:“我家穷,又没念过大学,念高中的时候有个家里住豪宅、开宝马的千金小姐喜欢上我了,原来我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没想到真的爱上了,一纠缠就是好几年。她家里理所当然地反对,把她软禁起来,我和她计划私奔,被抓了回来,第三天她就嫁人了,然后我就离开家乡,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刚开始的那几年,一闭眼睛就看见她流泪的脸,听见她撕心裂肺地喊我名字……”

  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干脆牌也不玩了,许向雅也开始披露她的感情事,丁维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沈惜凡听得专注,不住地叹气,林亿深情绪也有些失控。

  旧年的最后一天晚上,新年将至的晚上,竟然这么沉重。

  忽然,沈惜凡无意看了一下手表,一下就清醒了:“都九点半了!丁维你要去值班呢!”

  然后,林亿深苦笑着对她说:“丁维喝醉了。”

  许向雅立刻接口:“我替他去吧!”刚想起身,脚底一软,头脑一晕跌坐回去,她拍拍脑袋,仍是撑着桌子要站起来。

  沈惜凡按住她,转头对林亿深说:“师兄,你把他们两个送回去吧,我去酒店值班。”

  林亿深想想:“算了还是我去吧。”

  她苦笑:“我又抬不动丁维,苦差事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冬天晚上冷,沈惜凡刚出来就彻底清醒了,她微微感觉到有一点点雨滴落在脸上,没一会儿,整个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雨雾,路灯、霓虹灯,光芒晕染在黑夜中,没来由地让人觉得伤感。

  酒吧前不时有单身男女走过,情侣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亲吻,年轻漂亮的女孩挽着老头子嗲声撒娇。一个娇俏的女子从她前面走过,胸前的大颗水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随后,一阵香气在周围久久不散——一生之火。

  空气中流淌着暧昧、轻佻、颓靡的味道。

  她很想问自己,物欲横流、喜新厌旧的都市里,爱情,究竟有没有天长地久?

  前台小姐看到她回来拿门卡觉得奇怪:“沈经理,今天不是丁经理值班吗?”

  她礼貌地笑笑:“丁经理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他。”

  取了门卡开门,刚放下包,她便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心里大叫不好,去洗手间一看,果然,女生最怕的例假如期而至了。

  处理完了之后,她哭笑不得,却疼得没力气再动,趴在床上,抓来枕头垫在腰下,趁着酒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严恒,还是大三时候的样子,笑着对她说:“小凡,我要赚很多钱才能养活你这只小猪,所以我现在得好好念书。”

  她刚想回答,就有一个女孩子说:“严恒,你不是说你早就跟她分手了吗?”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古宁苑,转身冲着她大喊:“你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跟我分手了?不都是你来抢他的,要不他怎么会喜欢你?”

  古宁苑气恼,伸手去推她,她一个没提防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正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扶住,她一看,是何苏叶,他皱眉责怪她:“小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严恒站在楼梯口,和古宁苑并肩,冷冷地看着她,语调没有一点感情,没有一点起伏:“沈惜凡,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纠缠我了!”

  她立刻吓醒了,身上冷汗涔涔,刘海柔顺地垂在额前,她伸手去撩,发丝沾了汗贴着额头,摸上去一根一根,像针。

  这时候电话却响了,她识得是工程部的人员,那边心急火燎地喊:“中宇宣传牌和广告栏被风吹得摇晃,有些已经掉下来毁坏了一些设备,丁经理快来看看。”对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她叹气,自己对这次合作一无所知,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所幸丁维的秘书还在,开了办公室给她找出了一些资料,她顾不上多穿一件衣服,边走边看,到场的时候,已经明了一大半。

  此时还下着雨,风也是极大,沈惜凡脸已经被冻得没有血色,她腰酸得几乎要垮下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动,撞击着她的小肚子,隐隐作痛。

  雨打着她的身体,寒气不着痕迹地侵袭进去。

  她很痛苦,巴不得昏倒算了。

  工程部张经理看到她很意外,她只好解释丁维生病了,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些能不能在明天发布会之前修好,她在乎这份方案工程效果图上的疑点。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中宇的营销总监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三十多岁的女子,一来便是口气严厉:“张经理,我对你们酒店施工的水平表示十万分的怀疑!”

  女总监亲眼看着工人把那些广告牌再度挂上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沈惜凡也万分紧张,和张经理爬上爬下,一遍一遍地检查、确认。

  其间,严恒亲自来了,跟张经理说话严厉苛刻,整个过程他只轻轻看了沈惜凡一眼,然后又不留痕迹地移开视线。

  她知道,严恒在工作时候,是绝对不会讲个人情面的,如果今天是沈惜凡她自己出了错误,他照样会严厉地指责她,绝不客气。

  可是她还是觉得难受,心里堵堵的,不是为受到的责骂,而是她忽然觉得严恒离她好远好远,远到他离她那么近,竟然看不见她的不适、难受——这还仅仅是身体上的。

  终于在六点钟的时候,会场恢复一新,几个广告牌重新移了位,看上去安全多了。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摸摸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脸,她觉得现在抬一步脚都困难,不光是冷,疼得钻心,快要撑不住了。

  但是还是得撑。

  在办公室,中宇的营销总监一口咬定是工程部的施工问题才导致损失,沈惜凡在一旁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难道之前张经理没有和中宇说过施工细则,比如广告栏挂高几米,宣传牌如何固定的问题?张经理负责本酒店工程多年,怎么会失误在此等小事上?”

  这一下,负责人全部都明白了,是中宇为了追求所谓的效果,没有征得酒店同意,擅自改动了施工效果图,一下子形势逆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但是这件事还是得等到丁维回来处理,沈惜凡虽然职位较高,但是并不是项目的负责人,她打电话给丁维,所幸丁维已经动身来酒店了,她心里大石头才放下。

  她几乎是咬着牙撑着走到后门,准备打车回家,严恒追了出来,喊住她:“小凡,你怎么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外面是潇潇的小雨,乌云布满天空,一阵冷风吹来,吹不散那纠结的乌云,只是吹落了一地的叶子。沈惜凡站在雨雾中,绿色的呢子大衣衬着她的脸越发地苍白,她蹙起眉毛:“严先生,我没事,谢谢关心,先走了,再见。”

  严恒想喊住她,他觉得她刚才的样子就很不对劲儿,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现在追出来就是害怕她出什么事。他的手刚伸出去,沈惜凡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绝尘而去。

  几滴雨打在他的手上,冰凉透骨,他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沈惜凡如今不再是当时那个傻傻的单纯的女孩子了,三年时间,有些东西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比如说爱得刻骨,恨得惨烈,最后都得化作尘埃。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沈惜凡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之后走了几步,便冷汗直流。她只好扶着小区沿道的树,喘着站了一会儿,想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家,让妈妈来接她,转念一想,昨晚他们就去邻市外婆家了,要明天才回来。

  她有些费力地走着,叉着腰,两步一停,腰酸痛,腿沉得就像灌了铅。

  忽然,她感到背后被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就是何苏叶的声音:“沈惜凡,你怎么了?”

  他扳过她的身体,看到那张小脸毫无血色,嘴唇被咬得发白,密密的刘海在额前滴着水珠,眼睛里面有些闪光,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下子,他有些慌了。

  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沈惜凡一把拉住何苏叶的衣角,眼睛无声地望着他,有一丝隐忍,更多的是无助,身体的重心也不由自主地向他倾,顾不得尴尬,细碎地喊道:“痛……痛……我痛得受不了了……”

  何苏叶看过上万个病人,顿时就知道她怎么了。他伸手接过包,一手扶住她,一手撑着伞,轻轻问:“能站得住吗?还行吗?”

  沈惜凡点点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带着弱弱的气息:“何苏叶,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不疼了,我快死了。”

  何苏叶架着她,脚步极慢,耐心安慰她:“去我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何苏叶先扶她躺在床上,然后从书房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再取出几根针,有的很长,有的只有一点点,针头圆圆的,有些尖,他仔细用酒精擦过,转向沈惜凡,她一看脸立刻拉下来,可怜兮兮地说:“何苏叶,我不要挨针。”

  他不听她抗议:“背对我躺下,把衣服掀起来。”

  她只得照做,小声地问:“是所有衣服吗?”

  何苏叶瞪她:“当然,不然怎么有效果。”说完之后,沈惜凡发现他脸微微红起来,他赶忙解释:“别想歪了,我是医生,你是病人。”

  待沈惜凡整理好衣服后,他便下手,第一针是承浆穴,第二针缓缓地刺入大椎穴,慢慢进针,第三针快速刺入十七下椎,向下刺捻转提针,沈惜凡吃痛,轻轻叫了一声,他安慰她:“忍忍,听话!”然后取毫针刺入承山穴、三焦俞、肾俞、气海俞。

  他手法熟练,但是面对沈惜凡,他下手有些犹豫,看着她微微皱眉的样子,他知道即使是再圆钝的针,都会有些痛的,即便如此,他仍是不忍心见她受苦。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沈惜凡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下腹也不再坠坠地冷痛,慢慢地脸上又有了血色,他轻轻取出所有的针,帮她把衣服拉下来,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惜凡缓了一口气:“真的好多了,谢谢你。”

  他宽慰地笑笑,用酒精棉擦好针,收进盒子里,然后嘱咐她:“你先躺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后,沈惜凡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好奇地打量何苏叶的家,清爽、干净,家如其人,她有些待不住,便穿鞋子下来到处走动,发现他的书房里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就是大堆的医药书,再者就是那些中草药标本——典型的研究型学者的家。

  她走向书桌,原本是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病历之类的好玩的东西,结果发现桌上堆了一叠全英文的文件,她一眼就辨认出是UniversityofPennsylvania(宾夕法尼亚大学),再看两眼,她脸色有些微变,分明就是博士申请表,难道何苏叶要出国?

  何苏叶出楼,就发现自己匆忙之间忘了带伞出来,幸好雨差不多快停了。他刚走到超市门口,电话就来了,一看是李介,立刻接通。

  李介无奈:“大师兄,都快中午了,你怎么还没来?”

  何苏叶笑笑解释:“临时有事,不过去了,帮我跟Andy先生道歉。”

  李介叹气:“人家可看中你了,不去怎么行呢,算了,我知道你有分寸,肯定是很急的事,完事之后自己跟老板交代去吧,这忙我可帮不了!”

  何苏叶挂了电话,想起前一天Andy和老板让他好好考虑公派出国的事,没来由地一阵烦恼,他觉得他有牵挂,走不了,断不了自己的羁绊,不如不去算了。

  沈惜凡正在房子里面转悠,忽然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一个激灵跑上床,乖乖地躺着,何苏叶提着大包的东西进来,冲着她笑笑钻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屋子里面弥散着甜甜的香味,有些刺鼻但是很温暖的味道,沈惜凡正在疑惑中,只见何苏叶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递给她:“喝了可能会好很多了。”

  沈惜凡看着红红的水,有些辛辣的气味蹿进鼻子,就着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小口,发出感叹:“好香呀!何苏叶,这是什么?”

  何苏叶坐在床沿,定定地看着她:“是红糖枸杞姜茶,红糖枸杞缓中止痛、活血化瘀,再说你刚才淋了雨,用生姜祛祛寒气,可以防止感冒。”

  她笑起来:“何苏叶你就是偏方多,很好喝!”然后把碗递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温热的姜茶从口中一直流到心底,立刻身上一阵暖热,不由得心下一动,眼角竟有些湿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到这几天都会痛得死去活来,她知道没什么大碍只好强忍着,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何苏叶会紧张成那样,给她针灸,扎针手法极轻。

  她感到自己被关心着,极小心地被呵护着,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曾尝过这样的关爱。

  像冬天里暖暖的粗线围巾,夏天里清凉的冰红茶,何苏叶总是那么及时地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看到他的笑容,单边深深的小酒窝,她觉得很安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手心的温度,是不是正好是午后太阳,二十四度。

  红糖枸杞姜茶

  将适量生姜片、枸杞和红糖用中火煮约15分钟,取水饮用。有需要者可等茶稍微降温后,加入蜂蜜调味。

  出自《本经》,枸杞子,补肝肾,明目。用于肝肾不足、头晕目眩、视力减退、消渴等。治肝肾阴虚、视力模糊,常配菊花、地黄,如杞菊地黄丸。

  出自《本草纲目》,红糖性味温,益气补血、健脾暖胃、化瘀生津、散寒活血,主治脾胃虚弱、腹痛呕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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